-一夜无情
车子停在小镇唯一的招待所门口，一车下来疲惫到几乎没人形的十几个人。并不是太过凶险的斗，不过也不轻松，解雨臣跟手下确认完回程的事宜，挂断电话安排人订房间先在这里凑合一晚。
招待所看着有年头了，只是一行人实在没有体力开车到最近的城市，便在这里先休整一夜。解雨臣嫌招待所前台逼仄——他甚至没法把这巴掌大的地儿叫“大厅”——等在外面吹夜风。黑瞎子也没进去，靠着车门点了支烟，他估摸着在里头抽烟能迅速被烟雾感应淋他一头的水。如果这招待所真的安了烟雾感应的话。
解雨臣困极，勉强在夜风里提起精神，偶尔嗅到黑瞎子那飘来的烟，稍稍清醒一点。几天没能换洗的衣服干一处潮一处脏一处破一处的，实在难受，拘得人皮肤发痒。解雨臣脱掉脏外套，内里是棉质的灰色T恤，他卷起袖子打开车子后备箱，拎出一个小的旅行包。里面还在挑房间拿房卡，解雨臣随手把旅行包扔在地上，在黑瞎子旁边也靠着车站着等，黑瞎子捏着燃了一半多的烟，吸进一口后把烟塞到解雨臣嘴边。解雨臣咬住，没吸，烟雾拢住他的脸，搞得他眼睛有些干。
里面手下拿房卡出来了，一间标准间，写了房号的标签被胶带缠起来，胶带已不再透明，甚至边缘翻起，沾着黑色污渍。解雨臣接过来夹在两指之间，拎上旅行包往进走，黑瞎子跟在后面，他们俩自成气场，这几天来其他人都自觉给他们留空间，房间都帮他们安排在一起。当事人都很无所谓，步态不见丝毫尴尬或遮掩。只是解雨臣走到门口台阶一顿，然后把嘴里的烟摁灭在垃圾桶上。
进去之后还是要走楼梯上楼的，黑瞎子背着自己的包，解雨臣把背包留在了车上，只提了旅行包。他把房卡拿在另一只手里，在手掌之间来回翻转着，胳膊动作的时候肩胛骨在T恤下起伏。黑瞎子盯着他的裤子在臀部收紧又放松的动态，舌面上忽然尝到迟来的烟的苦味。挺不是滋味的，他咂咂嘴。
解雨臣刷开房门，门锁是老旧的款式，不过至少好过普通钥匙。他在黑暗中摸索取电卡槽的位置，黑瞎子已经先进去了，解雨臣听到他扔下背包后躺在床上发出疲惫的叹息。“我开灯了。”解雨臣知会他，黑瞎子应了一声，解雨臣把房卡插进卡槽。房间亮起暗黄的灯光，里面摆设及其简单，除了两张床和床头柜以外再无其他，房间里有一股霉味。黑瞎子已经在靠窗的那张床上躺着了，解雨臣就把旅行包放在另一张床上，打开来取出里面的干净衣服。那边黑瞎子转过头来调侃他，“讲究。”解雨臣笑，挑出自己的衣服，然后把剩下的衣服扔在黑瞎子脸上。
黑瞎子被衣服盖住了脸，听着解雨臣脱掉靴子走进浴室。水声响起，是一个不吵人的合适音量，那些衣服不知道是因为洗衣剂还是熏了香，有一股类似佛手柑的甜味，黑瞎子的感官几乎被麻痹，下一刻就要睡去。然后他又尝到舌面上的苦味，勉强才醒过来。
约莫一个小时后解雨臣走出来，赤脚踩着不怎么干净的地板贴纸，那上面有种让人无法深究的黏腻感，解雨臣坐在自己床上又把脚底擦干净一次。黑瞎子起来也去洗澡，抱着解雨臣扔给他的衣服，赤裸着上身冲解雨臣吹口哨，解雨臣白他一眼。
黑瞎子出来的时候解雨臣已经关了灯，只是他看到解雨臣睡在自己的床上，而解雨臣的床上被子掀开，床单上有着大片的发霉痕迹。这是一个同床的正当理由，黑瞎子想，然后过去摸了摸解雨臣的头发，确定是干的才没叫醒他。解雨臣蜷在靠窗那一边，给黑瞎子留下足够的位置，他背对着黑瞎子，听到他躺在旁边，帮他们把被子拉好。解雨臣的呼吸足够平静，但他无法入睡——窗外有一盏路灯，亮眼的黄色黏在他紧闭的眼皮上，有些烦人。
背后传来物品和床头柜轻碰的声音，大概是黑瞎子放下了他的墨镜，然后黑瞎子的喉咙里放松地叹了一声，干硬的被子被他的动作带出声音来。解雨臣睁开眼，长久地看着路灯的光亮，他感觉到黑瞎子的胳膊贴在了他的背上，传来一种与气温不符的暖热，沿着他的脊柱让全身都温暖起来。
四周安静，这里的夜晚没有车辆不间断经过的噪声，他们的呼吸清晰可闻，是小声的潮起潮落。解雨臣被疲惫坠着下沉，又被光线拉扯上升，在半睡半醒间浮沉，实在难受了，只好隔过心里那些有的没的，翻过身去，胳膊放在胸前，手指若有若无地碰着黑瞎子的皮肤。黑瞎子已经睡着了，解雨臣睁开眼看他，窗外的光线被他的身体挡住，只有一丝一缕落在黑瞎子的鼻梁和嘴唇上。解雨臣看着那模糊轮廓看了一会，困意袭来，头脑发重压着枕头不得动弹，也就这样被亮光和黑暗相裹挟着睡去。
第二天早上解雨臣醒来，黑瞎子在门外走廊上抽烟——他确认了这个小破招待所没有烟雾感应。解雨臣起来洗漱，松松垮垮地踩着他的靴子，对他原本那张床上的霉渍嗤之以鼻。天已大亮，路灯也早就灭了，早上空气湿冷清爽，一行人三三两两在楼下聊天抽烟。黑瞎子进屋收拾东西，解雨臣擦干净脸从卫生间出来，夜晚过去，这时黑瞎子看起来清晰而明确。
“早。”解雨臣说。“早。”黑瞎子回他，然后靠过去亲吻他。解雨臣在他嘴唇上尝到苦味。
*题目的意思是没有发生的一夜情